之子于垣

【黄黑】同一世界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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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独一无二

没等黑子为他和黄濑之间暧昧的关系好好苦恼一番，黄濑就因为新戏的拍摄要到京都去了，最快也要三个月后才能回来。

黄濑在出发前一天的早上匆匆跟黑子见了一面，送给黑子一只特别定制的黄色毛绒鸡，抱在怀里正好抱个满的大小，眼睛上各有一根黑线缝制的长长眼睫毛，看着特别像谁。

“要想我哦，小黑子。”

晨光之中，黄濑顽皮地笑着，挥挥手道别。

黑子的日子变得愈发地忙碌起来。

二月三月在球队的魔鬼式集训和短篇小说的不断修改重写中度过，四月份大三上学期开学，每天上课，做功课，看书，写作，参加篮球队训练，忙得喝口水都要算时间，兼职的私人小书店老板娘人极好，看他这么辛苦让他可以有空再来，黑子仍然坚持了一周最少去两次打工。

五月中，黑子的小短篇第一次被杂志社正式录用，他随后决定要试着挑战中长篇。

“不要刻意去写那些深厚背景沉重题材，你这个年龄就试着去写自己经历过能体会的事情吧。”

老爷子这么对他说，这让黑子认真反省了自己一番，并像当初被赤司提示摸索新球风时一样，开始就自己的经历和想法进行延伸，去查阅各种各样的书籍和资料，试图确定一个合适的中长篇写作题材。

这个时候，黄濑还在京都那边进行最后阶段的拍摄，而他参演的电视剧已经放到了倒数第四集，黄濑饰演的男二号在雨中向女主表白。

“能够让你幸福的东西我一样都没有，只能够用我的方式去守护你……”

“现在我也不奢望得到你的回应，只是……无论如何我都想向你传达我的心情。”

倾盘大雨中，黄濑全身都被淋湿，刘海下的那双眼睛里闪烁着隐忍的感情，似痛苦万分又柔和无比。

这是一部导演小试韩剧风的言情狗血剧，剧中黄濑饰演的是个典型的深情守候男二号，在女主受欺负时挺身而出，总是守候在她身边，默默地为女主做了很多事，看到女主深爱男主，内心痛苦却又祈祷着她的幸福。

这一集里，他终于向女主表白了心意。

剧外的女观众们都要疯了，面对全剧颜值最高海拔最高充分演绎了苦逼深情的黄濑，几乎一片倒戈，男二号的支持率远压倒男主，尽管这部向韩剧看齐的小剧备受评论家批判引起了各种争议，却也因此带来更多观众，黄濑作为新人的人气借此疯长了不少。

黑子尽管忙得要死却仍然抽时间把这一周一集的电视剧一集不落地追了，眼看着黄濑的演技如同在球场上的球技一般，在短短的时间里飞速成长。

与黄濑的顺利不同，黑子不但未能找到合适的写作题材，篮球队最近的战绩也是一片惨淡，输掉了升降赛的晋级赛只能继续停留在二部，跟顶尖强校打练习赛也是败绩连连。

入夜后的体育馆，灯光照亮了球场每一个角落，S大篮球队的大男孩们仍在进行5对5的全场练习，新学年又有两个新生加入，他们终于能够组织队内的十人练习赛了。

“校草，退防啊！跟木柱一样站那干啥呢！”大飞大吼。

跟他穿着同色小背心的一个长相帅气的男生马上跟着跑回半场，朝他不满地撅起嘴，“学长，请不要再用那个称呼喊我了。”

“夸你还不乐意？大一妹子们搞的那‘全校最帅男生’投票你不是得第一了嘛！”

大飞边揶揄边落位，在油漆区右侧顶住了要背身单打的阿树。

阿树的体重已经比大一时候增加了不少，肌肉也练了出来，在比赛中的背身单打成功率相当不错，可这会儿往后顶了两下，大飞只让出了半步，这边降旗已经借着掩护甩开防守人来到他前方，阿树马上把球传出去，降旗接球就投，中投命中。

“耶！逆转反超！”小准跑来跟降旗用力击掌。

黑子做了暂停的手势，“今天的对抗练习就到这里吧。”

大飞清了清嗓子，“轮到哥发言了。内线都过来，哥教你们怎样防大个子的背身单打……”

阿树跟大飞一边示范一边说着要点，给两个打内线的身材较高的学弟分享内线防守的经验。这边小准则是在给另外三个学弟讲解着外线防守的要领，指出他们各自的防守问题，并让他们一一演练。

训练一直到晚上十点才结束，三个新生累瘫趴在更衣室长凳上不愿意挪动了，二三年级都如常换衣服打闹说笑。

“阿树，记录得怎么样啦？”

小准凑过来问，阿树正拿着笔往衣柜门上的一张纸上画，白纸上画满了正字，旁边还有一些数字。

“噢！一场没落记着呢，”阿树的声音在更衣室里显得特别响亮，他重重地往纸上画了一笔，“今天是我进这支球队之后输的第128场球！”

三个一年级都猛地抬起了头，只见他们的学长们都围了过来看那张纸，边看还边笑着讨论：

“今天白天那场球是对A大的十连败了吧？”“上次谁打赌说我们能终结连败的？要请全队吃章鱼小丸子！”“降旗吧？”“啥？我可没说过那种话！”“铁定是大飞学长，这种事准是他没跑。”“胡说八道，我说的是终结上个月的连败，谁说A大了。”“时间太久远了记不清了……”

那边的争论越来越激烈，这边三个一年级生看得目瞪口呆。

“怎么了吗？”

黑子走到他们身旁，三个一年级面面相觑，最后被调侃叫做校草的小帅哥说话了：“我们是……稍微觉得有点奇怪，最近一直在连败，学长们为什么还能这么乐观……”

黑子想了想，微微笑着道：

“你觉得我们的训练有效吗？”

“诶？……对比中学时的练习，我觉得很有针对性，强度也完全不输任何学校。”

“那你有认真完成每一次训练吗？”

“当然有！”

“上场打球的时候，你尽力了吗？”

校草用力地点了点头，不由自主地握起了拳头。

黑子笑了，“那不就对了。”

他没再说话，抬头看向了更衣室的墙，三个一年级也顺着他的目光着看过去，墙上挂着的一幅装裱了起来的书法，上面黑色墨水写着一段日文：

“当一切都看起来无济于事的时候，我去看一个石匠敲石头。他一连敲了100次，石头仍然纹丝不动。但他敲第101次的时候，石头裂为两半。可我知道，让石头裂开的不是那最后一击，而是前面的一百次敲击的结果。”

这段话是NBA球队圣安东尼奥马刺队更衣室里挂着的名言，S大篮球队创始的五个人决定也把这个当做队伍的名言，黑子就把翻译过来的日文版本工工整整地写到白纸上挂在这里的更衣室（他们大二时得知这个体育馆是老爷子投资建成的，可以让他们这样随心使用）。

“还见不到成果，只是因为我们的努力和积累还不够多，”黑子的声音不大，语气听起来却坚定得让人安心。

“相信吧，这一切都会有回报的。”

三个一年级生的眼神都瞬间亮了起来，小帅哥校草似乎酝酿了一下，突然站了起来，大道：

“我有话要说！”

刚才还在争论不休正抱着篮球准备到体育馆来上几场One on one决定谁请客的逗比学长们纷纷看了过来，校草用力举起了一只拳头，喊道：

“今晚的宵夜我请！章鱼小丸子也好什么也好随便点！”

几秒的安静后是瞬间爆发的热烈欢呼。

“卧——槽！不愧是高富帅！”

“校草万岁！万岁！”

“壕啊！我们交个朋友吧！”

“龙虾刺身能点么？”

……

接下来的日子里，S大篮球队仍然在输球，队员们训练却越来越刻苦。

升降赛之后，老爷子给他们安排的练习赛对手都是实力处于全国第一档次的球队，面对这些比过往的练习赛对手都要强上不少的强队，S大篮球队防守端的短板暴露无遗，屡屡因此陷入苦战。

因此S大篮球队这一时期的训练重心是“防守”，不但老爷子会跟黑子和降旗商量和研究防守体系，其他人也会主动看录像，查资料，在每次实战后积极提出自己的想法。

十个人混在一起的时间变得更多了，感情好得跟亲兄弟一般，在球场上的默契也越来越好。

他们会十个人一起挤在两台手提电脑前看比赛录像，在饭堂的长桌旁边吃饭边热烈地讨论防守问题，会在体育馆大汗淋漓却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演练着防守战术，在晚上的开小灶时间里一边切磋球技一边互相指导……S大里时常会见到一群穿着同款队服的篮球队队员热热闹闹地走过，他们有时讨论得太过投入，还会在校道上突然做出投篮动作，或是突然屈膝张臂横移几步，边做还边跟旁边的队友说明着什么。

“我们学校篮球部里的都是篮球痴汉。”这么一个说法，渐渐在S大里传开了，体育馆空荡荡的观众席上观众开始越来越多，在有比赛的日子里，一年级女生们自发组织的啦啦队会为他们呐喊加油，新加入的球队经理们亲手缝制大横幅挂在板凳席后方，不论赢球还是输球，都会有一群来看比赛的同学们为他们送上一片掌声。

“呼。”

又是晚上的加练，黑子从球场里走出来，一屁股坐到球场边的地板上，从旁边乱七八糟堆放着的东西里找出自己的水壶，咕噜咕噜地灌了几口。

降旗拉起衣摆擦着汗走了过来，也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黑子找了水壶递给他，降旗道了句谢，气喘吁吁地休息了一会儿，看着球场上仍在练习的队友们，突然笑了笑：“黑子，我们又成了队里体力最差的了。”

“我可是‘一直’都最差呢。”黑子也笑了。

降旗哈哈笑了两声，拍拍他的肩膀，打开水壶也大口喝水。黑子拿起了一旁的手机，很入神地看了起来。

降旗不由好奇：

“黑子，你最近好像突然对手机热衷起来了？”

“诶，是这样吗？”

“在看什么？喜欢的小说？”

“这个吗？是黄濑君刚才发来的短信。”

“噢。”降旗有点吃惊又有种恍然大悟感，“黄濑这几个月是去京都了吧？还有经常跟你联系吗？”

“他偶尔会发信息给我讲一些见闻。”

说到这里，黑子的眼神柔和了几分。

没能见面的这四个月里，黄濑时不时会给他发信息，在短信里告诉他在京都吃到了好吃的烤年糕，住在仿得古色古香的旅店里，又为了保持一定的训练量在住宿地附近找到了可以练球的场馆，还把在京都J大的紫原喊了出来过招……黄濑有空的时候也会打电话过来，聊些拍摄时的见闻，也会在揣摩角色时问一下黑子的意见。

渐渐地，他开始变得时不时就会看一下手机是否有来短信，在书店打工时会关心有黄濑的报道的杂志卖得如何，在街上走着会下意识地从广告板上搜寻那一抹熟悉的金色。

开始会期待黄濑打来的电话，会在手机这头听着黄濑在那边兴奋地讲这讲那时，想象着他眉飞色舞的生动表情。

黑子不自觉地对着手机笑得一脸温柔，降旗坐在一旁看着这罕见的画面，脱口就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以前真想不到黑子你会跟黄濑关系这么好呢，明明反差感那么大。”

“反差……我跟火神君反差不也挺大吗？”

“唔……该怎么说，你跟黄濑的感觉不一样。”

黑子闻言一怔，随后笑了：“确实不太一样……”

他若有所思地看向球场，唇边始终扬着小小的弧度，道：“‘我要成为支持球队的影子’，这个念头，无论是在帝光还是在诚凛，我都不曾动摇过。但是每次只要见到那家伙……黄濑君只要一出现，我就总是忍不住想要变得更出色，想练投篮，想得分，想在球场上引人注目。”

“而这些本都是应该控制好的想法，是身为影子的时候必须压制的欲望……”黑子轻笑了两声，“所以那时候我很‘讨厌’黄濑君，他太能给我‘添麻烦’了。”

“现在想想……跟青峰君、火神君他们这些‘光’一起时，只能成为‘影子’的黑子哲也，在遇到黄濑君的时候，却无论如何都想要让自己发光——大概从一开始，那家伙对我来说就有点特别吧。”

“噢！”降旗猛地道，“所以那时候……你才会‘发光’啊！”

“嗯？”

“虽然现在时不时都会看到，但第一次看到黑子你‘发光’，是在高一冬季杯半决赛跟海常那场比赛上呢。你最后投入绝杀球的时候，身上像在发光一样，所有人都看着你。决赛的时候不是还因为这个弄得低存在感消失了好一阵子嘛。”

黑子吃惊地微微瞪大了眼睛，“原来是这样吗……”

“你自己没发现吧？以前在球场上，火神在的时候你的存在感就会特别薄弱，但现在……跟黄濑站在一起的时候，你的存在感要比平时强上不少呢。这几年我跟黑子你走得比较近，一下子就发现了。”

降旗嘿嘿一笑，“所以觉得奇怪只是以前的想法，现在我倒是觉得，你们两个天生就该关系好。”

“诶？”

“我偶尔会发现，你们两个其实很像，虽然我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啦。我听人说过，本质相似而性格截然相反的人，是很适合在一起相处的。”

久远的记忆忽地被勾起，多年前的话语倏然间在黑子脑海中出现，清晰得彷如昨天。

——那里写，黄色跟蓝色的关系是互补呢。

他仿佛听见了命运齿轮转动的声音，种子从一开始就已落下，深埋土中等待发芽成长，一切看似偶然的经历，竟都是那命定的必然。

那么，黄濑君，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晚上他躺在床上，看着手机短信里黄濑那生动的符号表情，打了一行短短的回信，发送了出去。

“真希望能快点见到你。”

黄濑回来的那天，黑子正拿着本书边看边从图书馆走出来，外面是一片橙黄的天色，空旷的广场、草坪、树木，以及远处的教学楼群都染上了夕阳柔和的色彩。

他就那样一头撞进了一个结实的怀里，摸着被撞疼的鼻子抬头，黄濑那灿烂的笑容就跟夕阳的光辉一起落入了眼中。

“小黑子，我回来了。”

黄濑俯下身，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了他一个热烈的兄弟式拥抱，凑在他耳边轻声问：“小黑子，有好好地想我吧？”

哭笑不得的心情连同一片柔和的温暖在心底泛开，黑子闻着黄濑身上久违的熟悉味道，只觉心像羽毛一样轻飘飘地飞了起来，他笑着回抱了对方：“……大笨蛋。”

S大的后门有一条通向后方小山的道路，另一边是一个人工水池，水中有一些水生植物和游鱼，晚上亮起灯光时，碧绿的池水映着五彩缤纷的灯光十分好看，池边的一排树木下有几张长凳，往往是S大的情侣们钟爱的约会地点。

黄濑和黑子并肩坐在其中一张长凳上，各自拿着一杯S大特有的鲜榨混合果汁，正愉快地聊着天。

“小黑子，这次去拍摄，公司给我配了一个助理，你猜是谁？”

黄濑一脸神秘兮兮，黑子在心底偷笑了一下。

他当然知道，黄濑这次的助理是桃井，而桃井在刚接到工作的时候就打电话跟他说了。

桃井正式开始实习，第一份工作就是被派去当黄濑的代理助理，帮助他顺利完成这次电视剧的拍摄。黄濑往往报喜不报忧，黑子则是从桃井那里得知了更多关于黄濑的情况。

“我才知道原来拍戏是这么辛苦的，有时候饭也顾不上吃，也会为了拍夜戏通宵拍摄呢。小黄最开始也常被NG，不过他学得好快，虽然有些地方他也要休息一下思考要怎么演绎，但是更多时候导演只是稍微提点一下他就领会了。”

“现在的小黄真的会让我想起他在球场上的样子呢，总是两眼熠熠发光地向周围的人讨教学习，进入角色的时候，不管演绎的是悲伤还是快乐，他身上都像是散发着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的光芒一样。”

“偶尔也会看到他露出疲累的神色，不过我发现，小黄总是会在这种时候打电话给哲君哦。每次跟你通完电话，他就又是一副干劲满满的样子了。我问了他，他笑着跟我说‘想到小黑子正在努力，就觉得自己也要更努力一点’。”

想到这里，黑子刚平静一点的内心又被一种柔和到发甜的心情浸满，使他忍不住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是谁呢？”

“嘿嘿，小黑子肯定想不到吧，是小桃子哦！小桃子真的很适合这类型的工作呢，很快就上手了，日程很辛苦但是从来都不抱怨，还有……”

黄濑开始讲起了桃井工作的辛苦和她的出色表现，就像桃井在黑子面前讲述黄濑的事情一般，两人都选择了叙说同伴的不易而刻意不提自己的辛苦。

“小赤司可能担心小桃子刚开始实习不习惯，让她先来做几个月我的助理，现在已经调回去总部帮他的忙了。”

“赤司君？”这下黑子真的吃了一惊。

“咦？小黑子不知道的吗？”黄濑也吃了一惊，“现在我跟小桃子都是在小赤司的公司里工作，被他邀请过来的。原来我没提过啊……平时听小黑子说小赤司会找你玩，我还以为他铁定给你说过了。”

“唔，赤司君很少跟我提及工作的事，只有几个月前说过他从他父亲那里接手了家里全部生意，工作实在太忙便打算退出篮球部，说‘与其经常缺席训练打着半吊子的篮球，还不如彻底投入到我当下的事业之中’。”

“哈哈，真像小赤司会说的话啊。说起来，这回去京都找了小紫原出来打球，他提到晚点要去美国训练，好像要在明年挑战一下NBA选秀，推动和赞助这整个计划的人你猜是谁？”

“难道也是赤司君？”

“是的哦。小紫原刚说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呢，不过不得不说，小赤司眼光真的很好，远的不说，像我这样的百分之二百会红嘛，小紫原要是进了NBA，我们就都是小赤司的摇钱树咯。”

黄濑得意地说着，黑子忍不住笑了，黄濑见他笑，眼睛更亮了，道：“小黑子你都不奇怪我这样突然出现吗？”

“反正又是‘给小黑子一个惊喜’这样的理由吧。”

“那，你有没有惊喜呢？”

水池亮起的五彩灯光映在黄濑的脸上，使他眼中的温柔似水波一般泛着细碎的微光，黑子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砰砰直响，双手不自觉地轻握起拳头。

“……嗯。”

黄濑马上开心地笑了，他捉着黑子的手腕，“小黑子，走吧，我知道一家新开的餐厅，我们去尝尝。”

“……等等。”

他反拉住已经起身的黄濑，仿佛下了什么决意一般直视着黄濑，道：“黄濑君，我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

“以后……我可以多点给你打电话吗？”

黄濑露出了惊讶的神情，黑子脸上热了热，连忙补充道：“因为平时担心打扰到你的工作，又总是黄濑君打给我……”

“完全没问题！”黄濑打断他的话，笑容灿烂得无以复加，“一天24小时都没问题！我会非常非常开心地接小黑子的电话的！”

黑子被他逗笑了，“24小时是什么啊……”

“就是全天候的意思！”

……

七月的全日本大赛如期而至，S大第一次杀进了东京赛区半决赛，又一次遇上了D大，这一次赤司不在，比赛更为焦灼，第四节绿间却连进7个三分球一下子打垮了S大篮球队。

决赛又是熟悉的两张面孔，黄濑带领的M大与绿间所在的D大对决。

整个赛程告一段落后，黄濑才有空跟黑子见面，他带来了两张8月1日的I.H总决赛门票。

“小黑子，这个是海常的后辈送给我的，一起去看看吧？”

I.H决赛的场馆，跟他们高三那年I.H是同一个场馆，天花板上明亮得仿佛能感受到热度的环形灯光，座无虚席的观众席沸腾喧闹的人声，球场上箭在弦上的紧绷气氛，都跟记忆中的场景完美地重合了起来。

黄濑和黑子的位置相当靠前，能听到球场上球员们的呐喊，甚至能看到他们脸上细微的表情。在奇迹世代等人升学后，各支传统强校和王者球队依然保持强势，诚凛的后辈们在第三轮输给了同区的秀德高中，今天决赛的两支队伍是海常高中和洛山高中。

蓝色队服的海常高中对战白色队服的洛山高中，洛山高中的队伍中有一位黑人选手，凭着格外出众的身体条件在内线如鱼得水屡屡得分，海常眼看防不下，在第二节选择对攻，把比赛的攻防节奏带快，利用对方退防的空隙连追了几分。

在两方教练的战术调整和球员们的奋力拼搏中，比赛异常激烈，尽管如此，比分差距依然在一点点扩大，直到第三节结束，洛山高中领先了12分。

“海常的内线防不住那个黑人……除了消耗他的体力没有别的办法了。武内教练的战术是对的，洛山的防守很依赖黑人的协防，进攻端不断冲击内线消耗他是好方法。只不过……”

黄濑说到这里皱了皱眉，黑子把话接了下去，“只不过海常这边的消耗也很大，就看谁能坚持到最后了。”

“不太乐观呢。”

“比赛相持到最后往往比的是求胜欲望。”黑子看向黄濑，眼中带着浅浅的笑意，“就我所知道的，黄濑君呆过的那支海常篮球队，在这方面绝对不会逊色于任何队伍。”

黄濑微惊地瞪大了眼睛，在黑子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露出大大的笑容去为海常加油的时候，黄濑一反常态地移开了目光，似是在努力压抑着什么情绪。黑子心里疑惑，凑近问：“黄濑君？”

黄濑突然伸出手臂一把揽住了他的肩膀，眼神却直直地看着球场：“说得没错，我们一起为海常加油吧。”

“……好的。”

黑子虽然感到有点奇怪，他的注意力还是很快就回到了场上。看到黑子重新开始看球，黄濑才松了口气。

超级糟糕……刚才差点就忍不住要亲他了……大庭广众的不要做傻事啊黄濑涼太……

第四节的海常篮球队果然展现出了传统强校的骨气，使出了高强度的防守，积极的换防，掐准时机的包夹，贴身的防守，逼得对方连续出现失误，他们乘胜追击打出了一波7-0的小高潮，洛山连忙要了一个暂停。

比赛重新开始时全场气氛变得沸腾不已，人声一浪接一浪，球场上的两方队员都倾尽最后的力气在战斗，内线队员为争夺一个篮板球拼命卡位，狠狠碰撞；洛山小前锋持球突破时体力不支腿滑了一下摔倒在地，却奋力把球推向己方队友；海常的小个子控卫防守端刚拦在对方的进攻路线上被撞飞而成功造了一个犯规，在进攻端又为了救一个界外球而飞身扑球；海常的大前锋接到队友的妙传在篮下一跃而起迎着洛山黑人球员的防守怒吼着来了一记凶狠的隔扣……

球场上的球员们如同在燃烧着生命一般进行着激烈的对抗，场边观众的呼喊和掌声未曾间断，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最后6秒，海常的球权，海常落后2分。

海常暂停布置好战术，比赛马上进入了最关键的最后时间。海常前场发球，大前锋发球，小前锋接球马上带球突破，一副扛着炸药包往里面冲的可怕气势让洛山三人本能地过来包夹，眼看已经到了油漆区很深入的地方，海常小前锋以极难的姿势出人意料地把球往外一传，处在空位的小个子控卫顺利接到球，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在比赛时间还剩下1秒的时候投球出手。

所有人都屏气凝息地看着球在空中飞，篮球划出一道寻常不过的弧线，却“铛”的一声砸到了篮筐边沿。

篮球弹筐而出，洛山中锋抢到篮板，比赛结束的哨声响起，王者洛山夺得今年I.H的总冠军。

在全场经久不息的热烈掌声中两队列队，海常的小个子控卫不停地抹眼泪，列队结束之后更是哭得稀里哗啦，蹲在那里就走不动了，其他队友都纷纷过去安慰他。

“我没记错的话，那家伙是个一年级生。”黄濑道。

“所以他才那么激动……”黑子若有所思。

“总感觉能理解呢……自己的事其实还好，才一年级还有很多时间，可想到三年级的前辈们已经没有机会了，尤其那关键一球还是在自己手上丢失的时候，就会很难过。”

人声喧闹的球场里，黄濑的声音却格外清晰，黑子看了看他，突然半握拳轻轻地捶了他的手一下。

“黄濑君，还记得高三I.H半决赛赛后的事吗？”

“当然记得。我去跟小黑子握手，小黑子突然就开始掉眼泪，一时之间把我吓得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呢。”

“我的战术被你猜透，我们错失最后一攻输了球，夺冠的机会只剩下最后的冬季杯……那一刻我其实很软弱地在想着，如果我们的三年就此谢幕，该怎么办？”

黑子看着球场上在队友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向球员通道的海常一年级控卫，微微地笑了起来，“那个问题我当时回答不了，也没有回答的必要。可现在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就算没有夺冠——那又怎么样？我已经在球场上倾尽全力了，我拥有的东西全都展现了出来，到最后一刻我都没有想过放弃。正是因为一直都在全力以赴，现在球场上的选手也好，甲子园那些选手也好，才会看起来那么闪闪发光啊。”

“那个努力的，倾尽一切的，勇往直前、发着光的自己，不就是最有价值的收获了吗？”

正说着，黑子微笑的脸上表情忽地一顿，眼睛随即亮了起来，他兴奋地拉着黄濑的手臂，“黄濑君，我想到写什么了！”

暑假还剩下一个月的时候，黑子在舍友们热泪哗啦啦的送别中搬出了学校宿舍，他在学校附近一个老楼小区里租了一个一房一厅的小套间，不用担心影响舍友也可以随意堆放东西，休息的时间他就在小房子里埋头苦写。

黑子搬出去刚两天，最近比较闲的黄濑约黑子出去玩，两人在周六上午跟棒球少年（也许该称为棒球青年了）一起打了棒球，下午又跟已经是社会人的大本等人打篮球，直到傍晚才尽兴回去。

黄濑和黑子结伴回去的路上，天突然下起了倾盘大雨。

“诶，天黑了完全没看出要下雨！”

“我们先过去那边避雨吧，黄濑君！”

两人急急忙忙跑进一旁商店外的屋檐下，黑子刚掏出手帕要擦脸上的雨水，旁边使劲晃脑袋的黄濑就甩了一堆水滴过来，他抬起手挡了一点，看到黄濑那孩子气的举动忍不住开口道：

“黄濑君你真的是个艺人吗？”

他笑着伸出手，轻轻拂去一滴快要滑到黄濑眼里的雨水，又用手帕一点点地把那张好看的脸擦干净。

黄濑微微俯下身任由黑子替他擦脸，一时间里，四周只剩下哗啦啦的雨声，等黑子注意到黄濑颇有深意的目光，他才猛地惊觉，连忙要把手收回来。

黄濑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手腕，看着他的眼中尽是笑意：“小黑子。”

竟也没有后文。黑子只觉手腕被黄濑抓住的地方热得发烫，连带着让他的脸也变得热了起来。

“黄濑君……”他避开了目光，“要不要到我那里换件衣服？”

黄濑一进门就被客厅那一大堆书吓到了，“哇好多书，小黑子你真的超级喜欢看书的耶。”

小小的客厅里，破旧的电视柜上放着一台看起来相当老旧的电视机，通向阳台的玻璃门边是一张不大的书桌和一把椅子，除了书桌上的那台手提电脑，剩下的空间从地面到沙发电视柜书桌上全是一座座高矮不定的书山，当中还夹杂一摞摞的原稿纸。

“做功课要看的书和帮老爷子做课题的书已经很多了，加上我还要把我们以前的杂志找出来看呢。”

“一房一厅？虽然小了点但地方挺好的嘛。”

“是的，房东老太太和邻居都是不错的人，环境也很安静。”

黑子领着黄濑走进卧室，黄濑一眼就看到了大床上的那只黄色毛绒鸡。

“哈哈，这家伙在这里啊，我还以为小黑子会把它丢在什么角落呢。”

“虽然送它给我的人很蠢，不过公仔是无辜的。喏，衣服。”

黑子抛了一件T恤给黄濑，黄濑接过就换上，少有的没在黑子的故意欺负下卖萌装哭，反而两眼发光地在房子里四处转了转，他把房子看了一圈回到卧室，朝黑子竖起拇指笑得一脸闪亮：

“小黑子，我搬过来跟你一起住吧！”

平地一声惊雷，黑子一瞬呆愣在原地。

黄濑走到床边笑眯眯地看着跟这小房间格格不入的双人大床，道：“床也够大，我们一起睡就可以了。”

“床是房东留下的，我只是买了床垫和床单……”黑子还未从冲击里回过神，只愣愣地顺着黄濑的话回道。

黄濑走过去用手臂搭上黑子的肩膀，笑意十足的话语却不容置疑：“就这么决定了，明天我把东西搬过来，今晚我在这睡。”

等黑子脑子能正常运转，黄濑已经在浴室冲起了热水澡，隔着门还传来愉快的哼歌声。

一起住，还要一起睡……黑子缓缓转身看着那张双人床，脸唰地就红了个透彻。

黑子觉得他二十年有多的人生里，就从没有过这么糟糕又心情复杂的时刻。

第二天他顶着个黑眼圈，看着黄濑精神奕奕地指挥着搬家公司的人把东西搬进来，两人就正式成为了室友。

黄濑搬进来之后那些黑子的个人物品旁就多了一个，杯子，水杯，牙刷，毛巾，都变成了双人份,都是一黄一蓝，连那只黄色毛绒鸡旁边也多了一只蓝色的眼神很像二号的毛绒鸡，黄濑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搞来的，不过两只一起被从床上挪到了客厅新购置的沙发上，黄濑还买了一张新书桌放在卧室的窗前，位置正好。

两个看似极端相反的人，生活在一起却意外的平和。

大清早一起早起去晨跑，一起吃早饭，然后各自出门，黑子要参加篮球队的训练，没有训练的时候会跑到东京的各地体育馆去取材，有时则是泡在图书馆里看书写作，黄濑的球队休息到开学，他接了些轻松的工作，时间也相对规律，白天出门拍拍海报，参加一些访谈节目录制，一般傍晚也能回到这边，凑得上的时候两人会一起吃晚饭，晚上黑子在客厅的书桌前写作，黄濑就坐在沙发上看剧本或是在卧室里背台词，也会在新买的书桌前用自己的手提电脑上上网。

尽管更多的时候两人都要忙自己的事，共同生活的日子里，仍然多出了许多在一起的时间。

想放松的晚上，黑子会泡上一壶绿茶，黄濑帮着把凳子搬到阳台，关了灯，一起懒洋洋地坐着喝茶，在夜风中看着星光璀璨的天空，有时什么话都不说，有时天南地北地聊天；

和风煦日的午后，黑子叫上黄濑一起到天台收晾干了的衣服被单床单，各自抱着满怀散发着阳光味道的衣物，不知怎的却打闹了起来，用肩膀你撞我一下我撞你一下，一番较劲之后却不约而同地放声大笑；

各自忙碌的夜半，发觉都饿着肚子，黄濑二话不说就拉着黑子一起前往热闹的夜市，到人声喧闹的小店点上几份热气腾腾的小炒，美美地吃上一顿夜宵；

想活动筋骨的傍晚，看一眼就知道对方想着同样的事，两人抱起篮球并肩往小区露天篮球场走，尽情地在球场里挥洒汗水消耗体力；

偶尔睡懒觉的早上，起来后一起做早午饭，两个厨房菜鸟拿着菜谱边研究边尝试，切得乱七八糟的蔬菜和边角焦黑的煎蛋，以及几度失败作后好不容易像样点的料理，一起吃着竟觉得味道还不错……

在这样快乐又忙碌的日子里，暑假结束，新学期在十月开始，时间过得飞快，黄濑和黑子的关系也在快速地进展，随着秋天渐深，两人更是愈发地亲密了。

像是现在，黑子正坐在床上背靠床头看书，黄濑洗漱好就躺到了他旁边，手臂不安分地环在他的腰上。

秋天凉快的晚风从打开的窗户外吹进来，像是借着风力一般，黑子抬手轻轻翻了一页。

黄濑枕着枕头，向上能看见黑子在淡黄灯光中神情专注的侧脸，他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忽道：“小黑子为什么会这么喜欢看书呢？”

黑子停下阅读，想了想，道：“我的家人都有阅读的习惯，家里放着很多书，我从小就跟着拿来看，已经是一种习惯了……现在如果说有什么理由的话，大概……是为了打破自身的局限性。”

“嗯……？”

“可以知道很久很久以前发生过的事，也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想法和观点，尽是些我不了解的东西……看书的时候，就觉得眼前的世界在一点点地变大，我非常喜欢这种感觉。”

“那……”黄濑迷迷糊糊地喃喃低语，“……小黑子一定就是我的‘书’了……”

尾音消失在细微的呼吸声中，黑子侧头去看，发现黄濑已经睡着了。灯光下，黄濑入睡的脸上表情舒展，唇边还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

黑子无声地笑了，伸手轻轻拨开了散落在黄濑眼前的几缕发丝，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闹钟上的时针指向了12，黑子也有些犯困了，他把目光从黄濑脸上挪开，正准备躺下，一动才发现黄濑的手臂还抱着他的腰，脸上不由一热。

住在一起后黄濑就在有意无意地不断增加跟他的身体接触，独处时搂搂抱抱已成家常便饭，还会时不时做出裸着上半身半倚在浴室门前问他“小黑子，要不要来跟我一起洗？”这样暗示性极强的事……黑子即便再没有感情经验，也清楚地知道黄濑在把两人的关系往什么方向推进。

而他并不讨厌这样。

他小心翼翼地俯身凑近，轻轻地在黄濑额上落下一个吻。

虽然会有点不好意思——黑子红着脸，听着自己的心跳想道。

秋天过去，冬天到来，S大篮球队的战绩在这两个月里逐步爬升，球队在暑假试验的十人轮换方式，也逐渐固定了下来成为常规轮换，体力不再成为问题，战术体系和防守体系进一步完善，队员间的配合也愈发默契，球队终于拥有了能跟顶尖球队抗衡的力量。

“今天这比赛赢得解气啊解气！终结对A大的十连败！我们的胜场从现在开始！一口气把三年的仇都报了吧！”

一队人赛后在球场上做着简单的放松运动，大飞的大嗓门又嚷了起来，后辈们一阵欢呼呼应，降旗也有些激动：“小准最后那两记空位三分进得实在太漂亮了，我差点在球场上洒热泪了。”

“同感同感！看着球在空中飞，‘嗖’地一下进网，那种感觉啊——就是一切都值了！”阿树大声应和。

小准也乐了，“战术奏效空位完全出来了，我轻松得跟平时投篮训练似的。”

刚才的练习赛打得并不轻松，比分相持到最后7秒，S大进攻，完美执行了老爷子画的战术，跑位扰乱对方防线，降旗绕底线吸引防守后传球给底角三分线外的黑子，黑子接球后顿了顿，等对方扑来马上把球传给弧顶右侧完全空位的小准，小准顺利命中压哨三分。

“所以才让人感动啊！”大飞一把搭上小准的肩膀，“那可是我们苦练了这么久的成果展现！”

“说得没错，跑战术是为了创造机会，能把那个机会转化为得分才是最关键的。”黑子补充道，“而且，相比过去，我们今天做得最好的是防守，这也是大家努力的成果。”

“喔喔，黑子队长的总结发言！”“喔喔！”“喔喔喔！”几个好动的开始起哄。

“再乱起哄就罚你们出去跑十圈。”黑子笑骂。

“残暴的发言！”“好可怕！”“好害怕！”“我们不能屈服——”“不能屈服！”“要自由——”“要自由！！！”

一伙人闹得停不下来了，此起彼伏互相起哄，场馆里热热闹闹的好一阵子才消停下来。众人结束了放松运动离开体育馆，其他人都往学校方向走，黑子则是跟大家分别，一个人走了几个路口，来到一家大型超市前。

“小黑子——！”

等在那里的黄濑摘了墨镜朝他挥手，黑子不自觉就露出了笑容，快步走了过去。

黄濑新参演的电视剧今晚八点要播最新一集，黄濑在这一集初登场，两人便决定各自的球队活动结束后一起到超市买火锅材料，晚上在家里边打火锅边看这电视剧。

他们很快就买好了一大袋东西从超市里出来，回去的路上黑子主动跟黄濑说了不少话，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路过小区露天篮球场，两人不由自主地同时停下了脚步。

湛蓝澄澈的天空下，两个篮架相对着静静伫立，年久褪色的橙色篮筐下挂着迎风轻摆的破旧球网。

年久失修的篮球场，连地面上涂的油漆都淡掉了，总是空荡荡地在那里，可对这两一个刚打完练习赛一个刚完成队内对抗赛的篮球痴来说，却依然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黄濑君。”黑子举了举手里的篮球。

黄濑咧嘴就笑了，“走！打篮球去！”

黄濑跟黑子的一对一一如既往地一边倒，黄濑连进两球又盖了黑子两帽，这会儿正单手捉着球高高举过头顶，坏笑道：“小黑子，接下来你想我用哪种方式欺负你？”

“哪种都——”黑子使劲跳起，伸直了手臂去够球，“不想！”

黄濑吓了一跳差点没抓稳球，然而他马上反应了过来，俯身一步突破了黑子，运球冲到篮架前跨步跃起，灌篮的动作却在接近篮筐时改为了上篮，轻轻松松地让球擦板进网。

“黄濑君，你可别一激动就扣了，这里的篮筐不够牢固的，会受伤的。”

“小黑子才是要注意呢，刚才的动作太拼了吧！”

“谁让你瞧不起人。”黑子撇撇嘴，一把抢过黄濑手里的篮球，摆好了架势，语气挑衅：

“黄濑君，我劝你认真点，搞不好会输的哦。”

“既然小黑子这么说，”黄濑敛起笑意，眼神渐渐变得锐利，他摆好了防守姿势，“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黑子持球，利用视线诱导一瞬引开了黄濑的注意力，下一刻斜切突破，这是他的招牌招式之一消失的运球，然而黄濑早已摸透了他这一招，看清了他的动作，移动脚步防守，紧贴在黑子身侧拦在突破路线上。

黑子仿佛早有预料一般，顺势往黄濑身上一靠，似乎想顶开黄濑得到投篮空间，却不料力量悬殊，反而自己被撞得横飞出去——

黄濑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惊得完全忘记了动作。

半空中黑子勉强调整姿势维持平衡，上半身微微后仰，身体跟地面形成了一个角度，看起来竟像是一个动作不错的后仰跳投，他来不及找出手角度，几乎瞬间就把球朝篮筐投了出去。

黄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着球，看着球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然后……

橙色皮球华丽丽地在篮筐前的空气处划过，“咚”的一声砸到地上。

不沾板，不沾筐，不沾网，名副其实的一个三不沾空气球。

黄濑不禁满头黑线，回头去看黑子，落地没站稳的黑子跌坐在地上，看着篮筐方向呆了半晌，突然就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黑子显然被自己逗乐了，“难得我感觉还不错，好歹让我碰个筐啊。”

黄濑走过去伸手拉起他，“小黑子你刚才是故意向后跳了一下？那个是后仰跳投吧……？出手的动作是普通的投篮动作，不是你平时的投篮动作……”

“是那样没错。不过很蹩脚对吧？”

“这个……刚才动作还不错，就是效果有点……说起来，原来小黑子也会练这些技术啊！刚才把我吓了一大跳呢。”

黑子走过去捡起地上的篮球，看似随意地使出了一个小抛投，球砸在篮筐边沿弹了出来。

“你看，就这种水准，基本不能实战用。高一的时候木吉前辈让我有空可以练着玩，后来我发现自己有时会从里面得到一些启发，就一直保留了这个习惯。一般有两种时候我会这么玩……”

“哦？”

“遇到难以突破的困境时，和心情特别好的时候。”

“那现在是……？”

黑子转头朝他扬眉笑得灿烂，“你说呢？”

西斜的阳光洒下一片金黄，映得眼前黑子的笑脸分外灿烂。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个曾被戏称面瘫的黑子，渐渐有了这样耀眼的表情，平日存在感依然不强，却在越来越多的时刻里，散发出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的光芒。

黄濑呆呆了看了一会儿，眼中渐渐多了些道不明的情愫，“果然……无论认识小黑子多久，你也总是会让我看到不一样的你。”

黄濑的眼神太过温柔，那一字一句中暗含着不同以往的意味，黑子只觉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又快速跳动了起来。

黄濑似是毫无所觉，举了举手中的篮球露出闪亮的表情，道：

“好！就让我黄濑SAMA来教小黑子华丽丽的后仰跳投吧！”

“真的？”黑子的眼睛亮了。

“当然。我可是很擅长分析动作细节的哦。来，我先给小黑子示范两遍。”

黄濑接过球，背对篮筐运了两下球，突然快速地转身，面对篮筐向后跳起。眼前的场景仿佛进入了慢镜，黄濑半空中的身体缓慢舒展，滞空的姿势维持着极好的平衡感，他放慢了节奏把球从手中投出，整个投篮动作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飘逸美感。

这种即使在模仿时期也会在黄濑的动作间透露出来的独特的节奏和感觉，如今已经在黄濑的摸索磨练下成为了他独一无二的球风。

又变得更耀眼了。

或许是因为黄濑在博采众长的基础上拥有了自己独树一帜的球风，或许是这些年作为球队领袖使他更为成熟沉稳，又或许是他在篮球以外也开始收获越来越多的东西，黑子觉得，现在的黄濑身上有着独特的光芒，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明亮耀眼，更让人容易为他的魅力着迷。

“不考虑实战只考虑动作和命中的话，我觉得小黑子也是有可能做到的哦。普通人的弹跳就可以了，关键是空中的平衡……小黑子？你有在听吗？”

黄濑发现黑子正呆呆地看着他，一副没认真听的样子。他走过去站到黑子跟前，笑道：“怎么啦，被我帅气的身姿迷倒了吗？”

“我只是觉得……”黑子看着他的眼神有点痴，“黄濑君越来越耀眼了。”

黄濑一怔，随即勾起唇角，俯身凑近，轻声道：“如果不是大庭广众的，我现在就会吻你。”

黑子反应了一秒，脸腾地一下就全红了。

“来吧！小黑子也来做一遍，我帮你看看动作。”黄濑笑嘻嘻道。

接下来直到天完全黑下去的时间里，黑子变得无比在意黄濑的接近和触碰，根本无法集中精神练球，而黄濑却似是故意要扰乱他的心神一般，能捉着手教的就绝对不会靠嘴说，能靠近的时候就尽可能贴到最近……到天黑得看不清篮筐的时候，黑子无意识地一遍遍重复的动作似乎真的有了点提高，黄濑也吃豆腐吃了个心满意足。

“小黑子，我突然有个好主意！以后有钱了我们可以一起办个篮球训练营，你教战术我教球技，绝佳配合！你看如何？”

回去的路上黄濑兴致勃勃地说着，那时黑子还不知道在后来这个训练营真的办成了，他只是看了黄濑一眼，觉得今天的气氛下这个看似正常的想法也难免让人浮想联翩，听起来像是黄濑已经在计划跟他的未来一般，黑子又想也许黄濑只是很普通地构想着……

自认情商并不低的黑子，这段日子以来已经深感在感情方面毫无经验的自己完全不是黄濑的对手。

黄濑涼太，还真是个让人讨厌的家伙啊。看着嬉皮笑脸的黄濑，黑子不由得无奈地想道。

小客厅里热气腾腾，电磁炉上煮着满满一锅香气四溢的食物，牛肉，香菇，豆腐，白菜，水菜，冬笋，胡萝卜，洋葱，大葱……坐在小小饭桌旁的两人心思却不在食物上，都边吃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看。

电视上放着黄濑参演的新剧，黄濑饰演的角色是BOSS手下的一个得力帮手，执行任务的时候冷血无情心狠手辣，戏份并不多，人设却刷足了存在感。

一身黑色风衣的黄濑从镜头上出现就让人移不开视线，他几下把人打倒压制在地，用枪抵着对方的太阳穴，语气冰冷地逼问。黑子紧张得忘了吃东西，电视上的黄濑问完话，放了那可怜的小龙套，而那人刚跑出去没几步，就被一辆开来的车子撞飞了。

镜头给了黄濑一个特写，那张俊美的脸上眼神冰冷得让人心底发冷。

剧情转到了主角那边的线索，黑子才从惊呆的状态恢复，他震惊地看向一旁的黄濑，道：“黄濑君……那个真的是你吗？”

“啥？”黄濑反应了一下，不由得哈哈笑，“小黑子你是不是被我的演技惊呆啦，那个当然是我。”

“跟上一部剧的角色感觉完全不一样……演员真是厉害的啊。”

“特意选完全不同的角色的哦。因为我不想被定型，尤其不想被定型为那种爱情剧的男二号。谁会像他那么蠢啊？喜欢一个人当然会想得到她，暗恋啊在背后默默守护什么的有一毛钱作用，想要就去追嘛，对她好要让她知道才有用啊！在她面前耍帅吸引她注意力，多制造相处的机会，差不多时候就直接推倒，水到渠成。”

“直接……？”

黑子一脸惊讶，语气疑惑，“普通来说……不是该先表白吗？”

“表白？那种事我没做过耶，都是女孩子跟我表白的。其他么如果我感兴趣只要稍微接近一下……”

“噢，”黑子的眼睛已经变成吐槽用死鱼眼，语气毫无起伏，“还真是高端玩家呢。不愧是万人迷。”

“呃，不是小黑子你想的那样的，其实我也没有很花……”

“行了不需要解释，我也是跟黄濑君同校过的。”

黄濑没有接话，忽然到来的安静让黑子不由自主地看向黄濑，电视上放着广告，广告的音乐和台词都在响着，黄濑盯着他，话语缓慢却清晰：

“不过，要是有了真正喜欢的人，我想我还是会认真考虑一下表白的。”

那双凝视着他的金色眼眸认真而专注，黑子没由来地被黄濑的眼神看得有点慌乱，他移开了视线，道：“头发……又长了。”

“嗯？”

“高二的时候你剪短了……最近又长回去了，变得像高一时候的发型了。”

“那时候满心满念都是篮球嘛，清爽点的短发更方便，现在长一点容易弄发型。”

“所以耳环也……？”

“是呀，拍摄的时候都要摘下来，很麻烦，干脆不戴了。我对那个其实也没什么执着的，不过现在想一想，似乎有种在跟篮球运动员生涯慢慢告别的感觉。”

没等黑子说话，黄濑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眼睛一亮，“说起来，小黑子的小说写得怎样了，有没有把我写得帅一点？”

黑子一愣，目光就柔和了起来。

“正好写到冬季杯，下周要去现场取材，黄濑君要一起去吗？”

黑子决定要写的，是关于“奇迹世代”的故事，亦是“诚凛”的故事。

从构思到动笔都是个艰难的过程，写长篇小说远比想象中困难，被弃掉的想法如果能实体化一定已经装满了整个房子，投入时日也想夜也梦，走路也因为思考得太入神而撞过几次电线杆，写了不满意又修改或重写的片段更是数不胜数。

然而，书写这一切的时候，仿佛把这属于篮球的一路重新走了一遍，向前迈进的每一步都如此艰难，却眼看着自己，一点点，一天天地，成长为如今的样子。

他的日记本里，记满了这些日子以来的感想。

“终于还是把帝光时期的比赛录像带借来看了。或许是一无所知的黄濑君在一旁不停地说着逗逼的往事，或许是这6年多的时间已经足够让我变得坦然，当年那个什么都没能做到，却由始至终在球场上倾尽全力的自己，仿佛也不再那么面目可憎了。

……

诚凛的体育馆跟以前相比并没有太多不同，一走进这里，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高一跟大家初遇时的场景。

四月的樱花，天台的宣誓，新的光影组合，诚凛的篮球……那一幕幕依然清晰生动得恍如昨天。

我为了向奇迹世代证明自己的篮球而选择了战斗，如此自我又可笑的动机，值得我嘲笑那时的自己几百万遍，可此刻又忍不住感到庆幸。

正是因为那样，我才来到了诚凛，才得以与诚凛的大家相遇。

我想，没有比这更值得庆幸的事了。

……

今天跟黄濑君一起去看冬季杯总决赛，坐在观众席上看着高中生选手们在球场上奋战，他们每一个看起来都如此闪闪发亮，我对黄濑君说‘我们以前在这赛场上比赛，看起来也是这个样子的吧？’

他笑着回我‘现在也是这样的啊’。

我好像忽然想通了一些事。

我们确实已经无法再作为一个高中选手站在这个赛场上了，在今后的人生里，篮球也将会渐渐退居次位，不再是生活的主角。

然而就像我从演戏时的黄濑君身上看到光芒，降旗君说我在讲台上谈论文学时整个人像在发光一样，我想，也一如我现在要在这个故事里写下那些无比闪耀的青春时光一般。

那一切并非远去，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长长久久地存在于我的人生之中了。”

过完新年继续上学，黄濑白天突然给黑子打了一通电话，“小黑子，小赤司刚才打电话来，让我晚上带你去一趟总公司找他，说是要跟你讨论小说的事。七点半在S大门口等吧？”

“好的。不过……赤司君为什么……？”

“我也不清楚哦，也许是要告诉你阅读感想？”

黑子心里纳闷，上周他确实像以往一样受赤司所邀到赤司家去喝下午茶，聊天的时候谈到小说的进度，回来后也按赤司所说把已经完成的部分的电子版发送了过去，但就算真的要谈阅读感想，为什么非要去他的公司不可呢？

90层高的办公高楼，不是黄濑所属的事务所，而是赤司家集团的总公司所在地，黑子仰头看着夜里仍然灯火通明的大楼，忽然担心起自己的衣着是否会不够正式。

不过看到同样一身悠闲装却大大方方走在前面带路的黄濑，他又安心了下来。

坐电梯上了顶层，走出来就有领路的秘书小姐，一路走进了赤司宽敞的办公室。比一般楼层要高的天花板使整个空间都空旷了不少，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夜景一览眼底，宽大的办公桌后，赤司背靠舒服的座椅面带微笑喝着茶，旁边站着的粉发女生正开心地跟他说着什么，听到门外的声响，两人都看了过来。

“啊！哲君，小黄，你们到啦，还真准时！”桃井放下手上的文件冲了过来一把抱住黑子，“哲君，好久不见——！”

“小桃子这打招呼的方式真是一如既往呢。”黄濑额上一滴冷汗。

坐下喝过茶，赤司很快就进入了正题，“黑子，你的小说我看过了。”

黑子心中一紧，抬眼看向赤司。

自高一冬季杯决赛一战以来，他跟赤司一直保持着良好的交往，他会跟赤司讨论篮球哲学，分享对战术的见解，也会交流对文学作品的感想。而除了作为朋友，赤司对他而言同时也是指导者一样的角色。赤司博览群书，对事物的见解广而深，不论是从学术层面的讨论还是对生活中具体问题的建议，都会为他带来很多启发，当他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时，也会习惯性地来询问一下赤司的意见。

因此他也格外看重赤司对这篇小说的评价，并不亚于对老爷子看法的重视。

在他期待着会从赤司口中听到怎样的评价时，赤司微微笑着道：“有没有考虑过出版？我希望你能先在我集团旗下出版社的杂志上连载，人气累积之后再出版单行本。”

“诶？”

黑子彻底愣住了，旁边的黄濑笑嘻嘻地轻轻往他背上拍了拍，“小赤司的意思就是要帮你出书啦。小黑子，你成功走出第一步了！”

“可……可是，只完成了三分之一，问题也很多，赤司君你是不是……”

“黑子，你是在怀疑我的眼光吗？”

黑子一愣，连忙摇了摇头，道：“我当然非常信任赤司君的眼光……”

“那不就行了。”赤司打断了他的话，忽又意味深长地一笑，“不过，我有两个要求。第一个，把几个主要角色的名字全部改用真名。反正你也不客气地把姓氏里跟颜色有关的字拿来用了，也不差这点了吧？性格更接近原型也没关系，我允许，也会帮你得到其他人的同意。”

黑子大吃了一惊，没等他说话，赤司又道：“第二个……把书名改了吧。”

“改……要改成怎样？”

“嗯……就叫做——”

“《黑子的篮球》吧。”